靳浮白是个慷慨的情人,你同他说一句要他哄,他就真的时刻都能让你感受到他的深情。 向芋突然听到他一句粤语的喜欢,在他怀里怔了一会儿,没有及时回答。 靳浮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垂头吻了她一下,把她放进了车子里。 那天靳浮白开着车,带着向芋穿梭在深夜的帝都市,万家灯火皆寂静,只有一些大企业的灯牌还在尽职尽责地亮着。 路上在7-11便利店门口停车,靳浮白下车买了两包卫生巾和暖宝。 他把装了东西的塑料袋放进后座,向芋扒着椅背从副驾驶位转头看他,欲言又止,好像有事要说。 嗯? 向芋很少化一整套妆,常常是简单地打个底妆随便一点眼妆再涂个口红,这种妆容她轻车熟路,只需要5分钟。 此时是夜里2点多,还在医院睡了一觉,妆也脱得差不多了。 所以她一抬眼,总给人一种稚气感。 靳浮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问她:想说什么? 向芋挺委婉地兜了个圈子:靳浮白,你饿不饿? 不饿。 知道是她自己想要吃东西,这个男人却故意这样回答,说他不饿。 哦。 向芋深深吸气,那我自己去吧。 她说着就真的要去开车门,手都搭在把手上面。 靳浮白赶紧制止,在车子外面抵着车门:老实呆着,吃什么说,我去买,外面凉飕飕的,你下来干什么? 想吃关东煮!要3串! 夜里,她坐在靳浮白车上吃着关东煮,插起一个丸子递到靳浮白嘴边:你要不要尝尝,真的很好吃。 开车呢,别闹。 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没吃过便利店的关东煮啊? 吃过。 向芋对此表示诧异,靳浮白却瞥她一眼:我也有过21岁。 但她其实想象不到,他这样一身贵气的人,会在21岁的年纪蹲在7-11的门口,吃完一整份关东煮。 靳浮白的车子开进一家酒店,只看装修向芋就知道,这家酒店的老板大概和长沙那家是同一个人。 酒店一进门,中式花园里做放着西式的小天使喷泉。 最搞笑的是,喷泉水池边的汉白玉雕像居然是□□,使得这个喷泉整体的主题,看起来有点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向芋没忍住,端着关东煮的杯子笑出声音。 靳浮白像是知道向芋在想些什么,开口说道:这家酒店和长沙那家酒店,都是李侈的。 听到李侈的名字,她稍稍反映了几秒。 在饭桌上时向芋并没有太过分留意李侈这个人,对他的印象只是穿得像圣诞树、顶不是好玩意儿、以及情商挺高。 但靳浮白这么一说,她回忆起李侈的穿搭,忽然觉得这酒店的品味和他的穿搭确实如出一辙。 如果李侈是长沙那家酒店的老板,也难怪他会在同她握手时说久闻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是个美女。 当时向芋还十分不解。 久闻大名? 靳浮白不像是一个会把女人名字挂在嘴边的人? 长沙那家酒店的老板是李侈,那他早在7月就知道她的存在了,确实久闻。 或许他还通过酒店老板这个便利的身份查了监控录像,看见她怎么在酒店前台遇见了穿着睡袍的靳浮白。 见向芋沉默不说话,怕她又想起李冒的那些话,靳浮白岔了个新话题,说让她随便挑一间卧室。 和长沙时一样,他一个人住了一间套房,楼上好几个卧室供她选择。 这里应该是靳浮白常住的,他在酒店房间里甚至放了换洗的衣物。 向芋说:哪间没有女人留宿过我就住哪间。 都没有。 靳浮白笑着看了她一眼,对她这样的小心思颇为受用,然后拉了她的手腕,你就住我隔壁吧,离我近一些。 他说让她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然后自己去了隔壁的卧室。 这一晚靳浮白给的温柔太多,惹得她心里发软。 该是什么样的人会常年在酒店里住下呢?是不是就像她偶尔留宿唐予池家的一样,是因为不喜欢家里的空旷和安静? 洗了个热水澡,向芋穿着靳浮白的一件新衬衫坐在床边,她想了想,抱着枕头走出卧室,推开了隔壁的门。 靳浮白的卧室门没锁,应该是刚抽过烟,空气里弥漫着沉香。 卧室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只有月光从窗口融入室内,照亮他的侧脸。 靳浮白赤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抬眼看向门口,声音略显困倦:睡不着? 他床头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按灭几个烟蒂,卧室里有一个挺大的电视,还有几张光盘放在DVD机子上面。 向芋抱着枕头走进来,很自然地把枕头放在他床边,然后钻进他的被子:不是的,我来陪陪你。 靳浮白好笑地看她一眼,把手往被子里探,捏着她的腿,作势要掐她: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故意折磨我来了,是不是? 真的是来陪你的。 向芋挪来些身子,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他揽着腰按进怀里。 他们挨靠着,向芋能清晰感觉到他腿部的肌肉线条。 也许是她僵硬得过于明显,靳浮白轻笑一声,语调缱绻:又不碰你,紧张什么? 医生都说了,这种时候不能做。 靳浮白缠着她吻了一会儿,呼吸不见凌乱,只把人搂在怀里,手掌隔着衬衫放在她小腹上:睡吧,也不早了,明天不上班就睡个懒觉。 向芋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突然觉得这一晚如果过去,他们很难再有如此简单又温情的时刻。 她不会每天都在经期,下一次她躺在他床上,有些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于是她亮着一双眼睛看向靳浮白:你床头的光盘都是电影嘛? 嗯。 正经的那种?还是其他的? 靳浮白把唇贴在她耳廓上:你猜。 他大概是困了,声音变得更加慵懒,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时舌尖轻轻扫在耳廓上。 向芋的睫毛颤了一下,硬是绷着架势没退缩,还能回答他:我猜都有。 那天晚上她精神百倍,还起身挑了一部港片放着,靳浮白明明很困,还是无奈地搂着她看电影。 《金钱帝国》,不算老,前两三年的电影,里面云集不少大腕,剧情也不错。 向芋看见陈奕迅演的主角坐在一辆车子里,递给身旁的女人一方白色的手帕。 女人拿过手帕摸了摸,发现里面是一枚巨大的钻戒。 男主说,他家里有九个老婆,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向芋打了个呵欠,甚至有些自我调侃地想: 会不会将来靳浮白结婚了,也会觉得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呢? 她笑了一声,身旁已经阖眼浅眠的靳浮白被吵醒,倦得眼皮都多叠了一层:还不困? 向芋转身搂着他的脖子,用十分不标准的粤语说:阿白,我也锺意你。 她这个调有点奇怪,居然掺了些台湾腔进去。 而且阿白两个字,好像宠物的名字。 靳浮白重新阖眼,唇角含笑地把她拉回被子里,摸了遥控器关掉电视:别熬了,睡觉。 那天之后靳浮白去了国外,一个多月没回来,说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好,需要多陪。 他们偶尔会通电话,靳浮白不会像她爸妈那样搞错时差,也从来不在她工作时打来。 经常是午休或者她早起去上班的路上,有时候打断她玩了很多关的贪吃蛇,她也会运着气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靳,浮,白。 每每这时,电话里的人都是轻笑出声,明知故问:怎么了? 12月初,帝都市下了一场轻雪,向芋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走在上班的路上,呵气成霜。 她和靳浮白通话时问了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 向芋没吭声,靳浮白就说:可能春节后吧。 春节后? 向芋从兜里摸出手机,翻看两眼,春节是2月份啊,那还要两个月你才能回来? 靳浮白那边是夜里,很安静,他依然还是那个问题:想我我就早点回去。 向芋嘴硬:我不想你啊,你要是2个月才回来,那我得找个别人陪我过圣诞元旦情人节了。 电话里传出靳浮白的笑声,夹杂着帝都市寒冬呼啸着的冷风,丝丝入耳。 向芋听见他说,等着吧,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 其实过着平静生活的只有向芋,靳浮白带着她到处吃饭到处玩,圈子里早就传开了,连他在国外都常有人问,是不是最近身边有个女人。 靳浮白都是一笑置之,从不正面回应。 很多事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子,等到传到唐予池耳边时,已经是翻版了800多次。 劲爆程度也提升了800多个层次。 12月的第二个周末,向芋正在家里补眠,接到了唐予池的电话。 她懒洋洋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见唐予池沉着声音吼她:向芋,你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替你干爸干妈打死你! 向芋还挺茫然,坐起来懵了半分钟。 算一算,自己这阵子天天被公司拉着加班,确实是很久没去看干爹干妈了。 虽然有罪,罪不至死,也不用打死她吧? 她这边没说话,手机里一直传来唐予池的粗气,听起来他快要被气死了。 向芋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晚上,唐予池拎着靳浮白的衬衫,说让她离他远点。 ......是因为靳浮白? 唐予池气得话音都有些发抖:向芋你真是能耐了,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连面都不露,听说他还给你找了个妇科最权威的教授帮你打胎?! 夜店场子里暖气烘得极暖,向芋脱了羽绒服放在一边,点了两杯低酒精度数的鸡尾酒和一提科罗娜。 墨西哥原装进口的科罗娜被放在黑色理石台面上,穿着马甲的服务生垂头问:是否全部打开? 看到向芋点头,服务生起开啤酒,在每个瓶口塞四分之一个柠檬:请您慢用。 早晨在电话里,向芋和唐予池解释过了,说打胎的事情是假的。 唐予池听了半天才松一口气,但又马上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她:所以靳浮白在大半夜把妇产科教授搬出来,就因为你痛经?他是这种人? 问过之后,向芋没能马上回答。 那天晚上发生了不少事情,错综复杂,她无法揣测如果没有李冒在桌上那番话,靳浮白会不会做到那么温柔。 唐予池大概也觉得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约了向芋去夜店,说是边玩边聊。 下午找个咖啡馆聊不行?向芋当时打着呵欠问。 咖啡馆有什么意思?喝多了咖啡容易黑皮。 唐予池拒绝得十分果断,再说,白天我也没空,今天安穗要做头发做美甲,我得陪她。 向芋暗骂一句,挂断电话。 她这阵子加班加得有些凶,约她晚上去夜店蹦跶简直是她的命,要不是看干爸干妈的面子,她绝对不答应。 这份工作她本来是的职位是前台,每天接待几个访客,多数时间都在前台混着,还能玩贪吃蛇。 结果小破公司的助理辞职了,硬是把向芋这个一心做咸鱼的人变成了身兼两职的忙人。 尤其年底,动不动就加班,丧心病狂。 绿色的射灯和频闪把夜店切割成无数块,舞池里是一群蹦迪的年轻人。 向芋懒洋洋地靠在暗红色的沙发里,喝着鸡尾酒和靳浮白发信息。 他那边应该是早晨,给她发过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在哪。】 向芋把夜店名字发给他后,靳浮白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半天没再回信息。 这几天他们几乎没通过电话,信息发得也很少。 上一次的信息记录还停留在向芋说自己丢了一只钻石耳钉,怎么都找不到。 靳浮白回信息说:多大点事儿,给你买新的。 向芋又想起他刚刚到国外那天,在机场给她打电话。 说是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下了飞机想要抽烟,惯性地在沉香条的盒子里摸了半天,托她福,只摸出一块干燥的苔藓。 她几乎能想象到靳浮白站在异国他乡的机场里,姿态优雅地从盒子里摸出一块苔藓,他当时一定无奈又憋屈。 于是向芋忽然在浮华喧嚣的夜店里、在打碟声和DJ的喊麦声里,垂着眸子笑起来。 唐予池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夜店里群魔乱舞,酒精和烟味混合在一起,还有无数种不知名的香水味。 向芋坐在其中,对着手机傻笑。 怎么形容她那种笑容呢? 也许喜欢一个人时,所有人都会是这样温柔又傻气地笑吧? 唐予池胳膊上搭着羽绒外套,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听说那些关于靳浮白身边出现的女人的传闻时,他几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向芋。 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不了解她。 那天提起靳浮白,他看她眼神就知道,向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靳浮白这三个字忘记的,反而会越陷越深。 唐予池坐过去,坐在向芋身边,拿起一杯鸡尾酒喝了两口。 其实这件事很难说,他也不确定向芋和靳浮白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只能开口问:讲讲你接触到的靳浮白吧。 夜店嘈杂,向芋说的很多话都不能逐字逐句听清,但看她神情,并没准备和靳浮白断开。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是能要的,什么是不能要的。 她这么聪明,也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呢? 也许个屁,唐予池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他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毕竟他所知道的靳浮白都是听说,而向芋是真实地接触过这个人。 唐予池头疼半天,也只能严肃地说:向芋,跟着靳浮白你自己多加小心。 向芋举着酒瓶笑起来:我又不是要去骑马出征,说得好像会死一样。 我听说他以前...... 向芋递给唐予池一瓶啤酒,随口岔开话题:你和安穗怎么样啦? 她不想听。 唐予池也就没说,只顿了顿,回答说:我俩还是老样子。 改天叫安穗一起吃个饭吧,都好久没见了。 唐予池却是忽然皱一下眉:我总觉得她最近有事情瞒着我。 这么说着,后来安穗打来电话说想要出去吃夜宵时,唐予池也还是屁颠屁颠地准备过去陪她,临走时问向芋:你要不要一起? 我才不去当电灯泡。 向芋指了指面前的最后一瓶科罗娜,喝完我就走,甭管我了,你去吧。 唐予池走后,她又按亮手机看了一眼,靳浮白还是没回信息。 他鲜少有这种时候,一般主动发信息的都是他,最后一条也都是他。 向芋拿起酒瓶,身边的沙发突然凹陷,还以为是唐予池去而复返,她刚想回眸问问是不是被安穗放鸽子了,扭头却在灯光里看见一张陌生的女人脸。 也不是全然陌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眼熟,正好一簇绿色的灯光晃过来,照得女人像个讨债女鬼。 那就叫她鬼鬼吧,向芋在心里想。 向芋是看见鬼鬼手上的满钻指甲油,才隐约想起来,她在几个月前和这个鬼鬼在饭桌上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见面时她涂的是红色指甲油。 那一面不算愉快,靳浮白说过,她是李侈以前的情儿。 鬼鬼的指甲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很是开心:又见面了,真巧,我和姐妹们正好没找到台子,不如和你拼个桌儿? 向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喝一口啤酒:随你。 那个女人的姐妹们和她都差不多,坐在一起像胞胎。 个个都是浓密的假睫毛,鼻梁里塞着假体,脸型也都是瓜子脸。 向芋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几个女人意有所指,一会儿说有的女人就是贱命,还以为怀了孩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会儿又说,不知道被人亲自送到医院打胎是什么感觉。 向芋听见,也懒得理她们。 鬼鬼盈盈一笑,扭头问向芋:向小姐不如请我们几个姐妹喝酒,姐姐给你介绍别的男人。 正好有服务生走过,被几个女人叫住,女人们故意刁难:不如喝黑桃A,你说呢,向小姐? 黑桃A是夜店里价格颇高的一款香槟,价格高到什么程度呢? 要是哪个台子点了这种酒,夜店会点一盏呼啦呼啦闪的彩灯放到桌面上,证明这桌客人的尊贵。 向芋坐在几个女人中央,看上去有些懒散,却也有某种坚定和不卑不亢在其中。 家庭优渥有时候是会给人这样的底气。 她打了个响指,对服务生说:黑桃A也不错,这桌几个人就开几瓶吧,不要金色的,开粉色的,卡哇伊。 说完,她笑了笑,不过呢,我和这几位是拼桌,不熟,我只结我自己的账。 金色瓶身的黑桃A售价8888。 粉色瓶身的,售价15999。 其实成本没几个钱,夜店就是卖得贵。 一箱啤酒都得要700块。 向芋说完,几个女人齐齐变了脸。 都是些去夜店钓金主的女人,谁也没那个条件自己买单,她们没想到向芋真的完全不退缩。 靳浮白来的时候,就看见向芋用一种他没见过的凌厉眼神,巡视她面前的每一个女人。 她穿了一件纯白色高领毛衫,修身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低腰牛仔裤,跷二郎腿坐着时,腰后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向芋手里松松地拎着一瓶科罗娜,姿态闲适。 她的唇开开合合,夜店里喧嚣吵闹,靳浮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看口型,她是在问那些女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靳浮白忽然一笑,几个月没见,向芋却总是轻易勾起他的兴趣。 站在靳浮白身边的李侈看了半天,嘟囔着:我特地去机场接机你可是因为听说向芋和一个男的来了夜店,怎么个事儿?哪有男的?这不是一群蛇精脸的娘们儿么? 说完,李侈突然瞪大眼睛,我叉他妈的,那不是我以前玩过那个妞儿? 知道还不去把人赶走,别让她们在那儿烦人。 靳浮白撂下这句话,自己去找夜店经理,指了指向芋那桌:结账。 经理被靳浮白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开口:靳先生,这桌的账单是挂在客户信用卡上的...... 后面的话经理没敢说出口,只把预订台子的信息送到靳浮白的眼前。 靳浮白微微垂眸,预订薄上面写着,向芋那桌的预订人是:唐予池先生。 下面是这个唐予池的手机号码。 那就从他卡上扣。 靳浮白挥挥手,边走边用微信搜了那个手机号码。 跳出来的微信名片很有意思,头像是一白色的陶瓷瓶子,瓶身上被P了个丑字。 这瓶子靳浮白见过,在长沙机场向芋曾耐着性子把瓶子包裹了好几层,还签了一份托运易碎物品的单子。 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陶瓷瓶,现在是另一个男人的微信头像。 靳浮白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眯缝起眼睛。 遇见鬼鬼时,向芋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她想过,上次靳浮白为了她在饭局上说鬼鬼是闲杂人等,估计这只鬼也丢了很大的脸,这次碰巧遇见她,人家是一定会找回来的。 当然是找她还回来,又不可能去找靳浮白的麻烦。 可是向芋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脾气,指桑骂槐地说她几句都没关系,反正不痛不痒,说得也都是谣言鬼话,不往心里去就行了。 但想要下她的面子,她不愿意。 几瓶黑桃A,她又不是喝不起,就当犒劳自己连日加班辛苦了,顶多回去偷偷心疼一下。 决定都做好了,没想到酒还没点呢,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不知道在鬼鬼耳边说了什么,鬼鬼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像要变回原型似的,还吓了向芋一跳。 随后,鬼鬼扭头给她的胞胎姐妹们一通眼色,几个女人灰溜溜地夹着包跑了。 只落下一块火红的皮草围脖在沙发上,不知道是谁的。 谁会在这时候悄然出现给她解围? 向芋如有所感,转过身,正好看见靳浮白从灯火璀璨处缓缓走过来。 他没穿羽绒服,敞怀穿着一件浅驼色长款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穿得像刚从大牌秀场上面走下来的模特。 为什么只是穿得像呢,也许是因为他有一种比模特更幽深的气质吧。 还有靳浮白那双深情的温眸,沉沉看向她。 向芋有些意料之外的怔忡,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靳浮白慢慢向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俯身摸着她的脸:傻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春节后吗? 靳浮白用食指指背轻轻刮蹭她的鼻梁:‘驱马历长洲,无暇以顾盼’,懂不懂? 向芋还以为他急着回帝都是有什么大事,扬着头问他:为什么无暇顾盼? 靳浮白的情话信手拈来:为你。 他说完,弓了些背去吻她。 这个男人的唇上还带有一点外面的寒意,身上是她熟悉的沉香气息,唇齿纠缠,让人无端沉溺。 那天向芋不知道李侈也在场,后来她在靳浮白手机里见过李侈发给他的抓拍照片: 在夜店的灯红酒绿里,满室烟雾弥漫,靳浮白扶着她的后颈与她接吻。 他穿着大衣,而她只穿了一件毛衫,看起来他真的像是只为思念她风尘仆仆从国外赶回来的恋人。 向芋也愿意相信靳浮白是这样的。 所以那天她格外开心,搂着靳浮白的脖子,又怕环境太吵他听不清,凑在他耳边说:你听人说过玛雅人的预言没有?说是在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12月22日太阳就不会再升起来了,我前些天还在想,万一你还没回来就世界末日了,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靳浮白偏过头,看见向芋蹙着眉心的样子,担忧居然是真实的。 所以他的温柔和耐心也是真实的。 靳浮白拎起向芋的羽绒服,帮她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那辆车牌5个4的黑色奔弛就停在夜店门口,上了车,脱离喧嚣,他才用安慰的口吻同向芋说,世界上拥有那么多高精尖的各类学家,真要是有世界末日早就备战了,还能轮得到广告公司和影视公司用这个噱头赚钱? 有一部叫《2012》的灾难片向芋确实看了,看得心里发堵。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也就她这种闲人什么都要跟风感慨。 这种东西也信,想我了?靳浮白是这样理解的。 他没有问她要不要回家,也没说带她去哪,但车子开出夜店那条街,向芋很快认出来,这是去那家酒店的路。 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没有。 靳浮白的脸色稍稍收敛,向芋却偏过头,认真地看向他:可是我常常会看手机,也常常会想你那边到底是几点,或者猜你在做什么。 你没主动联系过我。 靳浮白盯着前方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街道,问,你身边有其他感兴趣的男人?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他那张脸敛起笑时看着有些冷淡,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意有所指。 向芋没想通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只回答说:没有,我性格就是这样的嘛,不太主动联系人的。 红灯路口,路上除了他们没有第二辆车,向芋用手挡着唇打了个呵欠,靳浮白在等红灯的空档里,把手伸过去,挑开她的毛衫衣摆,细细去摩挲她的脊沟,换了个话题:是不是又瘦了? 可能吧。 向芋的背绷得很直,红灯45秒过去,他温热的指尖抽离开,重新扶住方向盘。 可直觉里,这个夜晚不会简单。 还是同样的酒店套房,靳浮白带着向芋走进去,观察着她略显困倦的脸色,温声问她:这段时间还在加班? 公司的助理不是辞职了么,我现在不止加班,还要复印打印做表格,好忙的。 向芋边说话边换掉鞋子,她的鞋子是马丁靴,还要解开鞋带,摇摇晃晃站不稳,靳浮白扶着她的腰,语气温柔:去洗个热水澡,洗完睡觉。 向芋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了她。 也或许,这个睡觉是另一种含义? 洗澡过后,她坐在靳浮白卧室的床上,他的床都是名牌床品,可能有人按时在打扫,但东西却不敢乱动,上次他放在床边的一盒烟,向芋无意间记住里面还有三支,时隔几个月,还是老样子放在那儿。 靳浮白在隔壁洗了个澡穿着睡袍出来,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楼下又上来。 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床头灯,淡淡的米色灯光。 向芋靠在床头上,看见靳浮白站在门边丢过来一个亮色的东西,也许因为是在深夜,她潜意识觉得他丢过来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接在手心里一看,是一对用细线系在一起的钻石耳钉。 钻石有一克拉,再看看白金托上面的微小品牌logo,想也知道这种牌子价格肯定是昂贵的。 靳浮白说:不是说耳钉丢了? 并不是什么久别重逢的礼物,只是她随口抱怨说耳钉找不到,他就买给她一对新的,像是他本该这样做一样,随意又自然。 仔细咂摸,能品出一点他把人放在心上的感动。 向芋拎着耳钉问:还没确定是丢了,万一要是找到了,你不是白花钱了? 也是巧了,她拿着新耳钉往床上一躺,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一点清凉,摸出来一看,居然是她那只丢了好几个月的耳钉。 向芋哭笑不得:原来在你这儿,真的是白花钱了。 换着戴。靳浮白轻描淡写。 他脱掉睡袍压过来前,好似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确定她经期已经过去,才揽住她的腰。 男人是有一种特别温热的体温,哪怕是这种寒冬深夜,靳浮白也不是手脚冰凉,他每一寸肌肤都是烫的。 向芋的手轻轻向前一挡,阻止他的吻。 指尖触碰到他滚热胸膛,正好点在他的心跳上,惹得她手指蜷缩一瞬。 也许是没料到她会阻挡,靳浮白微微停顿,握着她的手腕把手拉到唇边,吻着手背,发出一点疑惑:不愿意? 不是...... 向芋摇头,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和嗲,还有一些小小的醋意,刚才夜店里那些女人,有没有谁同你有关系? 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靳浮白愣了一瞬,眯着眼回忆那些女人的长相和穿着,笑着问她:我是那样的品味? 那你的品味是什么样的呢? 他俯身吻下来:你这样的。 唇齿相依,向芋很紧张,睫毛簌簌,连接吻都有些僵硬。 她很能正视自己的紧张,揽着他的脖颈,颤音商量:我可能没有经验,你要让着我一些。 知道。 也许她喜欢靳浮白,就是因为他身上这种类似温柔的从容体贴。 不像那些毛头小子,总有些以年轻为借口的冲动和鲁莽。 靳浮白大概也忍得难受,额角起了些汗意,却抵着她的额头浅笑:希望我怎么让着你? 他的声音从不刺耳,也不是涓涓泉水,有种午后躺在摇椅上面晒太阳时候的慵懒。 但是这样形容,似乎又过于明媚,并不象他。 也许他的声音该像夕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沉沉坠入地平线。 向芋想了很久,在这个午夜有了答案。 他从背后贴过来时,在她耳旁问,想要手指还是嘴? 她才终于想通,他的声音不是慵懒,只是永远不紧不慢。 哪怕情.事上,他也从不失控。 这是一个亲密且温柔的夜晚,靳浮白没有急切地满足自己的需求,他対向芋那种温柔几乎像是对待掌心珍宝,耐心十足。 在单方面的取悦后,向芋洗过澡靠在浴室门边,略带犹豫地问:......那你呢?要不要我帮忙? 她被热水淋得皮肤泛出一种健康的粉红,浴室里蒸腾着的雾气从门边溜出来,萦绕在她身边。 靳浮白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睡袍,没系带子,正在喝一瓶冰镇矿泉水:帮我什么? ......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难。 靳浮白笑起来,他很少有这样舒展开的表情,比起平时的笑,好像眉眼间更蕴含一层愉快。 他用冰凉的唇吻了吻她的耳垂,推着她的腰:去睡觉,我冲个澡就来。 向芋顺着他的力度往前走了半步,不放心地扭头:真的不用我帮你? 不用。 靳浮白洗过澡时,向芋已经有些撑不住困意,眼皮都睁不开,闭着眼睛被人拉进沉香味的怀抱里。 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问:你抽烟了? 做不成,事后烟也不让抽了? 他好像是这样笑着调侃了一句,但向芋实在太困,下一秒就沉入梦里。 还以为这样温情的夜她会睡得很安稳,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却在临近起床时梦到了唐予池坐在夜店里说的那句话—— 我听说他以前...... 以前什么呢? 向芋不安地扭动,感觉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背,她在熹微晨光里睁开眼睛,看见靳浮白的脸。 他用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说:做了什么梦,眉头都皱起来了? 向芋摇头,谎称自己不记得。 靳浮白问她今天要不要上班,她也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起床吧,我叫早餐来吃,然后送你上班。 向芋披着他的睡袍,坐在床上发呆。 明明在唐予池把那句话说出口时,她都已经轻松地岔开了话题,打定主意不去追问靳浮白以前的事儿。 现在却越想越感觉不安。 也许是因为她这天早晨格外沉默,清晨里呵着白色雾气下车时,靳浮白帮她拉开车门,把他的羊绒围巾围在她脖颈上,语气暗含安抚和玩笑:不想加班?不如我把你们公司买下来,你来当老板。 向芋陷在沉思里没抬头,靳浮白却好心情地把玩笑开了下去:还是说,你更想当老板娘? 在他那双温眸的注视下,向芋终于回神,笑着摇头:也就忙这几天,不要那么破费。 他误解了她沉默的原音,她也没解释。 一点小钱。 小钱也是钱! 向芋瞪他一眼,围着他的围巾走开了,走到楼下,回头看见靳浮白靠着车子在抽烟。 烟雾缭绕在冬天的清晨里,他笑着看向她。 向芋挥了挥手才重新转过身,走进公司楼里。 钻石耳钉沾染冷空气,一片冰凉,像是他昨晚喝过冰饮用凉唇亲吻她耳垂的触感。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不安里,向芋不满的不是靳浮白,而是她自己。 靳浮白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他甚至比她想象中更令她着迷,也更温柔体贴。 她的不安源于,她想要更多。 这些不安并没持续太久,毕竟是年底,向芋依然被小破公司压迫着每天都在加班,连和靳浮白见面的时间都寥寥无几。 她就职的这家公司是做杂志的,2012年纸媒其实在走下坡路,连新闻学院里的老师都说过,纸媒将会走向衰竭,但很奇怪,这个小破公司到了年底还真挺忙的,也许是因为,人手不足。 也不算是多累,向芋干的都不是需要动脑子的活儿。 有一天她蹲在打印间给公司的365bet在线体育投注网_365bet在线体育_365被限制如何解决
换墨盒时,公司的老板突然出现在身后。 老板是一个年轻男人,大概比向芋大2、3岁,话很少。 他把墨盒递给向芋:这段时间辛苦了,年终奖有什么除了奖金之外的期许? 向芋头都没抬:有啊,想当一个专职咸鱼。 老板笑了一声:恐怕很难实现。 向芋幽幽叹了口气:那就给我加钱吧,我总不能费力又不赚钱。 其实有时候她想,这样忙一忙也好。 掰着手指数一数,上一次见靳浮白还是一周前。也许这样慢慢不联系,她也不会变得那么贪婪,只维持着最开始的着迷和有底线的喜欢,等到彼此腻了,一拍两散。 可是这样的想法真的太天真,靳浮白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说不上是否有意为之,他总在诱人深.入。 向芋这种咸鱼性格,先腻了的居然是工作,她在一个下午看着成堆要复印要打印的资料,突然烦躁。 也是在这一天,她抱着一沓子复印好的文件神情恹恹地回到前台,穿了厚重羽绒服的快递小哥正等在前台。 有你们的快递,向芋收。快递小哥放下快递,急匆匆地走了。 她最近好像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 快递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向芋疑惑地拆开,黑色的丝绒盒子里躺着一枚做工精细的迷你望远镜,是复古的深铜色。 向芋拿到望远镜的同时,手机响起来,靳浮白在电话里说:向芋,看你对面。 向芋的公司在这栋办公楼里只占了一层的三分之一,大概是因为租金问题,公司的位置并不好,除了老板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其他房间都是没有窗子的。 她在这个被工作堆满的无聊日子里,太需要一点惊喜,握着电话跑去老板办公室,敲门探头: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窗子? 老板点头答应,把办公室留给这位身兼两职却立志当咸鱼的员工,退了出去。 向芋像个高中生一样,亮着眸子跑进去,举起望远镜往对面看。 她压低声音问电话里的人:你要我看什么? 你公司对面的玻璃办公楼,和你们同层。 向芋看过去,看到了对面7楼清透的落地窗里站着的靳浮白。 靳浮白穿着某大牌冬季新品的白色毛衣,站在窗边,单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望远镜,对着向芋微笑。 他身旁及其空旷,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再没有其他东西。 起初向芋以为他是在对面的某家公司有朋友,可越看越不对劲。 哪有公司空成那样的?桌子对着窗外? 靳浮白在电话里,语气随意:想见你,你又总是加班,只好把对面这层买下来,时常来看看你。 其实那个瞬间,当很多年后她回忆起来,仍觉得是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宝贵瞬间。 他们身处不同的办公楼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相视而笑。 那天飘了一点小雪,落地即化,街上有那么一点湿漉漉的气息,向芋的手掌按在冰凉的玻璃上,一眼万年。 她在那一刻,突然很想很想吻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只因为想见她,买下一层商用办公楼。 靳浮白像云朵,你知道他漂浮不定,也知道他不止会停留在你头顶这片天空。 但他所有随意变换的形状都令你难以自拔地着迷,这一点十分让人头疼。 为了他的惊喜,向芋在此后的一个星期都陪在靳浮白身边。 加班后也会跟着他去吃夜宵,或者在夜里去李侈场子里坐一坐,周末会跟着他开车去郊外玩,但她不大会在酒店同靳浮白留宿。 加班变得没有那么无趣。 至少偶尔向芋拿起望远镜看一看,能看见对面办公桌的花瓶里,插着一只鲜红的玫瑰或者其他什么花。 其实想也知道,那花不一定是他亲自去插的。 却也仍然令人愉快。 12月21日,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就是这一天。 回忆起来,那天有些像是狂欢夜,网上疯传夜里11点11分是末日来临的时间,街头热闹得居然有些像是圣诞节提前,不少人都打着某某事情再不做就没有机会做了的幌子,去做平时想做又没胆子做的事情。 向芋那天照例加班,下了班刷着围脖和朋友圈网办公楼外面走,她甚至想:该不会有人在这种日子出轨吧? 胡思乱想完,抬眸,看见站在车旁的靳浮白。 他大概站了有一段时间,也抽了不止一支烟,夹着烟的手指被夜风吹得有些泛红。 靳浮白张开双臂,向芋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不说是世界末日?来陪你。 说不上为什么,向芋突然鼻子一酸。 他真的是世界上最体贴的情人。 眼眶红什么?真害怕? 他以为她害怕的是世界末日,但其实,向芋更害怕的是他对她无微不至的温柔。 她怕她会有那么一天,舍不得离开。 晚饭是在李侈那家酒店吃的,吃过饭后向芋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和靳浮白一起。 酒店供暖有些过分充足,屋子里热得像夏天,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起了一层雾霾,还真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 向芋趴在窗口看了半天,窗外的冷气顺着敞开的窗子吹进来,拂动她身上的睡袍。 靳浮白把人拽进怀里,关好窗子。 不长记性,医生不是说让你注意保暖? 快要是11点了,我们做什么呢? 他露出一点别样的笑,故意在第一个字上面放重音:做——什么? 向芋轻轻打了他一下。 那天很奇怪,居然谁也没有真的想要滚床单,像是纯洁的情侣,只坐在一起挑电影。 是一部韩国电影,向芋挑的,靳浮白看着手机,偶尔也看两眼。 电影刚到一半,男主因为意外去世,女主失声痛哭。 向芋有些感性,红了眼眶靠在靳浮白怀里,吸着鼻子:我男朋友要是死了,我也要这么哭。 靳浮白有些好笑地去吻她:说什么呢?也不盼我点好?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眼睛还盯在电视屏幕里,很不经大脑地说。 说完这句,他们两个人同时沉默。 时间早已经过了11点11分,世界末日没有到来,靳浮白用指背拂掉她眼角的一点湿痕,什么都没说。 12月22日,这个世界并没有像玛雅人预言的那样陷入末日灾难,太阳也没有一落不起,它如同一颗橘色宝石,勤勤恳恳升起,挂在天边,朝霞映红半边天。 对于那句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靳浮白像是忘了,如常带着向芋去吃早餐,帮她把精致的虾饺在酱汁里滚一圈,再递到她唇边。 酒店早餐不少商业精英,偶尔也有闲暇情侣促膝谈心。 他们明明是这三百平米餐厅中,看起来最恩爱的一对。 向芋也像是忘了昨晚尴尬的沉默,把虾饺咬进嘴里,鼓着腮嚼着,口齿不清地问:广东的虾饺会不会比酒店的更好吃? 靳浮白替她擦掉唇角的一点酱汁:这家酒店的粤菜厨子是广州挖来的,不会差多少。 哦。 虾饺味道真的很好,水晶皮滑嫩,虾仁馅Q弹。 可是向芋却在这个温馨的早晨,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塌下去一小块。 像夏天长沙暴雨时新闻里说的塌方。稀里哗啦,坍陷下去。 她和靳浮白当然不是正常的情侣,他在听到她没把他当成男朋友时,也只是沉默。 正常的情侣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能? 会不会反问她,我不是你男朋友谁是你男朋友? 也是从那天开始,向芋不太接靳浮白的电话,有时候他白天打来,她只说忙。 晚上也不常同他一起吃饭,留在酒店过夜的日子就更是很少,只有那么一两晚。 说不上是在生气什么,但向芋想起靳浮白,总觉得胸腔憋了一阵烦闷。 靳浮白却像感觉不到她刻意的冷淡,电话里声音如常温柔,对面办公楼里的花也如常在换,最近是洋牡丹和郁金香。 他越是不计较她的各种行为,她越是赌气。 充满遐想的2012年就在她赌气的情绪里缓缓过去,又是崭新的一年。 2013年,没有世界末日和玛雅预言,有的只有无数未知。 元旦,公司放假三天。 向芋没什么理由拒绝靳浮白的邀约,可无论是跟着他开车去隔壁省看雪景,或者去郊区的山顶餐馆吃饭,她都一副淡淡的模样,很难开心得起来。 假期的最后一天早晨,他们从郊外驱车赶回市里,天气很好,她回家换掉羽绒服,穿了一件浅霾蓝的长款大衣。 临出门时陈姨问她:今天不回家住吗? 向芋都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火气,居然会对着陈姨说气话:家里连人都没有我回来干什么? 说完她自己顿了几秒,走过去抱住陈姨,对不起陈姨,我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 陈姨拍拍她的背:芋芋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和陈姨说说? 向芋摇头。 这些事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不是同人诉苦就能解决的。 何况,靳浮白的车子还停在楼下。 向芋套上过膝长靴,拎了包下楼,靳浮白丢掉烟蒂帮她打开车门。 放在车座上的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是唐予池发来的。 想想也奇怪,这阵子唐予池消停得有些过头了,连朋友圈都没发过动态。 向芋系好安全带,点开信息,眉心缓缓皱起来。 唐予池发来的是一段小视频和一句话: 【视频】 【向芋,你应该看看这个。】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遍,没点开那段视频。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周围的时空在倒流,仿佛退回2012年底那天夜场里,烟雾缭绕灯红酒绿,唐予池说我听说他以前...... 视频停顿的画面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风衣,身高优越。 不用点开就知道,那是靳浮白。 靳浮白在开车的空档目光扫了一眼向芋,这些天她淡漠的态度他不是没感觉到,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那天怪他,一时走神,没在她说他不是男朋友时稍微反驳一下,惹得这姑娘气了好多天。 向芋有些小脾气他是知道的,他也愿意退着个步,哄着她。 都是因为心里挂着他才生气么,有什么不能哄的,靳浮白甚至还哄得挺津津有味。 但这些的前提是,她的情绪只因为他。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向芋还盯着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灭掉,她依然在发呆。 后来她重新按亮屏幕,删了对话框,然后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靳浮白也就是在那几秒的时间里,看清了对话框的头像。 白瓷花瓶照片上面P着丑字。 不陌生,他见过。 是在他出国期间和向芋去夜店的那个男的。 所以现在,她是在因为其他男人眉头紧锁? 原本是约好陪同靳浮白一起去参加一个酒局,车子开到一半,向芋突然改了主意。 她缓缓偏过头,用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靳浮白,饭局我就不去了,前面路口,你能不能把我放下。 靳浮白什么都没问,只偏过头深深看了向芋一眼。 车子平稳地停在路边,他没下车帮她来开车门,车子里只有车门锁被解除的轻响。 向芋神色很淡地同他说再见,然后提着包向右侧的走去。 靳浮白冷眼看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猛轰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走开。 听见身后的类似摩托车轰动的声音,向芋上出租车的步子一顿,却也没停下。 连续半个月都被给脸色看,靳浮白再绅士的性子也会腻了,他身边又不缺女人,没必要受这种气。 向芋闭了闭眼睛,也许就这样了吧。 那天之后,靳浮白也没再联系她,就这样不联系地过了十多天,向芋每天打个车,回家洗漱过倒床就睡。 和赵烟墨分手时她都没感觉到过这样难以抑制的情绪。 1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逢腊八节,向芋在晚上喝了半碗陈姨煮的腊八粥,不到9点就窝进被子里。 窗外有风声鼓动夜色,她放着一部纪录片不知不觉睡着。 夜里11点,向芋被电话惊醒。 是唐母。 说不上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是否有过失望,向芋坐在黑暗里,清了清嗓子,把睡意缓掉才接起电话:干妈,您找我? 芋芋吃过晚饭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芋觉得唐母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敏感地一皱眉:干妈,是不是唐予池又惹什么事了? 唐予池上学时是个不良少年,成绩差到单科能考出个位数的分数,逃课打架也是常事儿。 那时候唐母总给向芋打电话,向芋就会在网吧台球厅或者篮球场把人领回家。 这些年唐予池在国外,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里接到过这样的电话了。 唐母很急切,却仍然温柔:予池已经很多天不肯回家了,不知道他最近出了什么问题,打电话也只说不想回家想静静,芋芋,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向芋想了想,最近是没听过唐予池有什么消息。 除了那天,他发给她关于靳浮白的视频。 干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找找,总有朋友知道。 唐母在电话里叮嘱,说如果找到唐予池不用带他回家。 你们都是同龄人,有什么事情朋友之间开导开导,比我们这些有代沟的老人说更有用。 挂电话前,唐母又说,芋芋,干妈前几天给逛街看中一条裙子,好适合你,给你买了,有空来试试。 这大概是向芋这些天听到的最温馨的话了,她笑着应到:谢谢干妈。 挂断电话,向芋开始联系和唐予池的共同好友。 联系一圈才弄清楚,唐予池和安穗出了点问题,可能是被绿了,这些天都泡在夜场里。 向芋给唐予池打了好多电话,都被挂断。 她皱眉拎起一件羽绒服,拿了向父以前的旧车钥匙跑出去。 那家夜场她没去过,一看就和普通夜店不一样,地点不在市中心繁华的街区,反而在近郊,总有种不是好地方的感觉。 向芋进去时是夜里12点整,满天飞撒的纸片,一众人在舞池里头画八字、手比V,摇着头狂欢。 她下车急,厚厚的短款面包服抱在怀里没穿,只穿了一件大V领紧身针织衫,低腰阔腿牛仔裤。 冷不丁一看,还真像是来蹦迪的。 她在卡座里找到喝得人事不省的唐予池,他的衬衫皱巴巴的,敞开着腿,还在迷糊地要酒喝。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丢,火冒三丈:唐予池!你给我滚起来! - 李侈把一杯加了冰的芝华士放在靳浮白面前:等着吧,马上12点了,今晚场子里有脱!衣!舞!巨tm劲爆! 靳浮白看上去兴意阑珊,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太敢开口,只有穿了一身玫瑰粉红西装的李侈凑过去:怎么着?不会是元旦回来再也没联系过吧? 靳浮白沉着脸色,没吭声。 提起向芋,他心里一阵烦,想起她那天对着微信对话框发愣。 那种纠结的神色,一定与感情有关。 她对其他男人有那样深的感情? 也是他妈巧了,靳浮白目光一扫,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皱着眉看过去,居然看见向芋抱着一件蓬松的厚外套,自他不远处匆匆跑过,神色焦急。 寒冬腊月的,她穿了件短款针织衫,低腰的裤子,露出紧实纤细的腰。 有一阵子没见,靳浮白的目光紧盯在她身上,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痛经的毛病那么严重,应该把外套穿上。 但向芋把她那件外套丢在一个男人身上,然后扶起他。 那个男人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借力,脚步虚浮,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们路过靳浮白这边,向芋没看见他。 她只在嘈杂里抬高着声音对那男人说:你知不知道我打过多少电话给你?!急死我了! 所有人都没留意,靳浮白是什么时候拉下了脸,又是什么时候站到向芋面前。 他沉声说:向芋,跟我走。 夜场门口的灯带是蓝色的, 从门口延伸出去几米,深夜里抬头看去,也许会像星河璀璨。 只不过站在这人工星河下的三个人, 诡异地沉默着,没空欣赏它的美。 附近有一条人工河, 在寒冷中起了一层朦胧稀薄的雾气,靳浮白的目光比夜雾还要薄凉,安静地同向芋对视。 向芋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见他,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她肩上还靠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唐予池。 而靳浮白自这样混乱的场子里走出来,身旁干干净净, 什么人也没有。 反倒显得她像个渣女。 这场沉默中唯一无辜的人是唐予池,他目光迷离着, 一张奶狗脸委屈地皱起来。 这种紧张气氛里,唐少爷浑然不觉, 居然把头往向芋肩上靠着蹭了蹭。 有那么一瞬间, 向芋感觉到靳浮白目光突然凌厉,却在细看时发现那些凌厉无迹可寻。 也或者,是她的错觉 唐予池说我站不住, 天旋地转的, 再站下去我要吐了。 可靳浮白才刚说了向芋, 跟我走。 他这句话说得语气很沉, 像是终于对她那些天的赌气有了回应。 向芋难得见他情绪这么明显的时刻,但她总不能抗着唐予池同他聊天,可也不能把唐予池丢下。 她踌躇不到3秒,干脆一咬牙,忽略靳浮白满眼不悦, 扶着唐予池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靳浮白令人着迷之处在于,他没有杵在他们面前狗血地问什么你选他还是选我、你跟他走了就不要回来。 他只是绅士地退后半步,让开路。 甚至在向芋一只手扶着唐予池、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掏钥匙时,他还过来帮了个小忙。 车钥匙在向芋的裤子口袋里,她承着唐予池的体重,一时摸不到。 靳浮白从身后走过来,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说我来。 语气里蕴着火气,颇为咬牙切齿,却莫名温柔。 外面气温低,向芋露出来的一小截腰早就冻得皮肤冰凉,靳浮白的手却是温热的。 指尖沿着她的腰线滑落,探进她裤子口袋里,隔着牛仔布料,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刮蹭着腿侧。 向芋有一瞬间的僵硬,靳浮白却已经把车钥匙拎出来,替他们按开了车门。 谢谢。 向芋费力地把唐予池塞进车后座,扯了安全带给他系上,翻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前面的置物格里摸出一个塑料袋,一并塞进他怀里,恶狠狠地警告唐予池,你不许往车里吐,敢吐你就死定了。 她做这些时难免手忙脚乱,连凶人时都有点心不在焉。 毕竟身后还站着靳浮白。 等她慌乱地从车里退出来,一件大衣落在她身上,大衣上沾染些沉香味,带着他的体温。 那个瞬间向芋忽然鼻子泛酸。 她其实很想问一问靳浮白,如果他那么在意她那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可以是她的男朋友 但好在喝多了的是唐予池不是她,裹着他的外套,她仍有理智把这些傻话咽下去。 向芋没矫情,大方地穿着靳浮白的大衣坐进驾驶位,隔着玻璃道谢谢谢你,我先走了。 靳浮白却敲敲车窗,等她惊疑不定地重新推开车门,他才把车钥匙丢给她。 原来只是还给她车钥匙 向芋关好车门,最后看了靳浮白一眼。 这场见面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她也没想过要用这样偶遇的方式告别什么,他们之间有一些话还没说清楚,今晚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索性没有说再见,快速把车子驶出靳浮白的视线之内。 如果他生气如果他吃醋,那就让他气得狠一些吧。 总比前些天那样若无其事的好,也许气得狠了他还能多记挂她一些日子,等她想清楚再来同他谈。 可是他怎么现在才生气 她说他不是男朋友时,她故意给他脸色看时他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同她吵 郊区回市里的高速上没什么车,向芋赌着气猛踩油门,一路狂奔回市区。 她找了一家酒店开两间相邻的大床房,然后折回车里扶着唐予池下车。 回来的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唐少爷的酒也醒了个七七八八,进电梯时还问我是不是看见靳浮白了 向芋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托唐少爷的福,她这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 一直到把人扶进酒店房间,向芋终于忍不住,狠狠踢了唐予池一脚。 唐予池被踢得懵逼兮兮,眼眶因为醉酒变得通红,他扭身问向芋,我失恋了你能不能温柔点给你告诉你干妈,说你虐待我 可他喊完,一转身,看见向芋也是眼眶泛红地站在那儿。 唐予池神志清醒不少,步子还是不稳。 看见向芋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他拎起一盒纸抽扑到向芋身边,连着抽了十几张纸出来按在她脸上。 哎哎哎,我不是跟你吼我喝多了控制不住音量。不是,你别哭啊,小时候我们打架也是常有的,你也没哭过,现在怎么这么脆弱喊你两句你还哭上了。唐予池慌张地说。 按在向芋眼眶上的纸巾足足有十几张,湿痕还是透过来,慢慢晕开。 隔了两秒,向芋轻轻吐出一句我好像也失恋了。 那声音虚弱得,好像林黛玉附体,吓得唐予池手一抖。 唐予池顿了顿,他想质问她你那没结果的瞎胡闹也叫恋,但看着纸巾上的湿痕,这种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下一秒,向芋已经恢复平静,拍开他的手,把纸巾团了一团丢进床边的垃圾桶。 她连声音都重新淡定你想谋杀捂得我差点窒息。 唐予池无声地叹了一下。 其实向芋很坚强,大概是从小爸妈都不太在身边,她哭也总是就那么一瞬间,总会在别人还没来得及安慰时,就已经把情绪控制好了。 唐予池突然挺想家的,挥了挥手洗洗睡吧,明儿让咱妈接咱俩,她这俩孩子都在伤心阶段,迫切需要点母爱的滋润。 向芋疲惫地按着眉心,点头赞同。 在那之后的几天,唐予池和向芋被唐父和唐母接回家。 向芋同公司请了几天假,整天在唐家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就是窝在被子里用手机看电影看剧。 贪吃蛇是玩不成,心不在焉,永远不过去前面几关。 时不时想起,某个恶劣的人曾故意在她玩得起劲时,凑过来吻她。 她颓得太厉害,唐予池有一天忍无可忍,端着皂角米桃胶羹踢开客房的门。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把桃胶羹往向芋面前一递。 唐予池幽幽怨怨地说失恋被绿的是我,在夜店泡了一个月差点喝成酒精肝的也是我。你这郁郁寡欢的,我妈炖补品都不给我喝,说你看着更憔悴。 客房挡了窗帘,光线昏暗,向芋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手机里放着甄嬛传。 她接过桃胶羹,对门外的唐母喊我干妈最好,爱干妈一辈子一万年 芋芋别喊了,赶紧养着,也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破公司,把人压榨得精气神儿都没有 唐予池关上客房门,拉开窗帘你干妈也就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事伤神,知道了你看她还给不给你煮桃胶 其实哪怕在唐予池这样亲近的朋友眼里,她和靳浮白走近这件事也是胡闹。 所以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会支持。 向芋叹了一声,无力解释。 因为她也是才刚发现,自己是真的真的好喜欢靳浮白。 手机里的甄嬛传正在播放祺嫔在大雨里被乱棍打死的那集,唐予池远远瞄了一眼这不麝香传么,呦,瓜六死了啊可真惨。 这部电视剧是两年前大火的,据说都火到国外去了,还有名句,贱人就是矫情。 那时候向芋没看,这几天才翻出来打发时间,也没关注过网友们对这部剧的调侃称呼。 也许是因为麝香出场太多,才有人调侃是麝香传 但瓜六又是什么玩意儿 向芋问了一句,唐予池给她解惑,只说祺嫔是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然后呢为什么是瓜六 唐予池白了向芋一眼,放慢语速瓜,二,加,四。等于瓜六。 向芋愣了愣,笑出声来异国他乡的,你还看了甄嬛传 看了啊,还是追着看的呢,每天等着更新你不知道多辛苦,当初安穗推荐我看我还 后面的话唐予池没再说了,提起安穗这个名字,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不好。 唐予池和安穗虽然分分合合很多次,但此前他俩之间那种分手,向芋常觉得是小吵怡情,反正总有一天还会和好。 也许唐予池也是这样想的。 每每分手的日子,唐予池是真的撒欢在玩。 玩机车玩快艇,打游戏打篮球打台球,但他从来不和其他女人有任何瓜葛。 他以为,安穗也会和他一样,只等着同他和好。 向芋知道他又想起安穗,手里的桃胶也就没吃,舀了一勺塞进唐予池嘴里给你吧,伤心人,快补补。 这人也不推辞,接过桃胶碗,喝了半碗进去。 向芋斟酌着词语,尽量不提起人名,问唐予池怎么发现的 手机呗,她手机落在我衣服兜里,有个男人给她打电话,我接起来,那男人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夜。 他嗤笑一声,一起过夜能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还是通宵聊人生 唐予池那张娃娃脸,满面忧愁的时还真挺让人心疼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对了,我之前给你发的视频,你看过没有 向芋心思何其通透,唐予池突然把话题从自己失恋拐到她和靳浮白的事情上,说这之间没点联系是不可能的。 那天接他从夜场回来,他也说过,那个场子是李侈的,现在李冒在管。 唐予池挑了那种地方一玩就是一个月,不会没有原因。 向芋猜想,安穗搭上的男人也许是出入过那个圈子的人。 而且,被唐予池指责乱搞时,这姑娘也许捎带上她,说了什么你发小不也乱搞之类的话。 向芋淡然一笑还没看。 唐予池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然后叹了一声你还是,看看吧 也是他这一声叹息,向芋确定了她的猜测怎么安穗说了什么 甭理她,你和她情况不一样。唐予池没否认。 向芋还有心情开玩笑哪不一样,在你眼里我和靳浮白也算是乱搞吧 唐予池张了张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十分茫然不是,你没看那个视频那你们为什么闹掰的为什么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 说到这里,向芋自己也愣了愣。 她和靳浮白冷战的最初原因,居然是因为他没有否认她说的那句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可是这句话是她说出口的,这段情也是她清醒地接受的,现在居然因为这样的原因冷战 向芋摇头,笑自己有种明知故犯的蠢。 唐予池也对他们这个分开理由感到诧异,他皱着眉想半天,最后费解地看着向芋你确定你们不是情侣为什么我感觉你们的分开原因里面,有种恋爱的酸臭味儿 什么味儿也没用了。 向芋仰躺在床上,空洞地看着头顶上的一盏灯。 最后还是起身冲着唐予池招招手视频拿来我看看。 收到视频时是她没有胆量,怕看见什么更乱了心神。 现在和靳浮白闹得这么僵,反而一身孤勇。 其实视频里的内容比向芋想象中的幼稚很多,只不过是一个头发挑染了桃粉色的美女,和靳浮白站在国外阳光明媚的街头。 女人很美,有种女团风格,青春靓丽。 那美女手里拿着个甜筒冰淇淋,咬了一口,皱眉不好吃,给你吧。 说完,把甜筒塞进靳浮白手里。 靳浮白就穿着那件从国外回来时穿的大衣,手里被塞了甜筒,扯起嘴角露出无奈的笑。 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宠溺。 但这些,向芋也不是没拥有过。 他的那些温柔不过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性格,和深情与爱,没有半分关系。 画面简短,唯一的信息就是,靳浮白感兴趣的可能不止有她一个女人。 可这些她也该早有思想准备,也该没什么可惊讶的。 盯着手机看出一朵花来,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刺眼的画面。 又不是两个人在滚床单。 可向芋就是在看见靳浮白那样无奈的淡笑时,指尖一缩。 她看了两遍,然后把手机丢给唐予池,吸着鼻子低声说这个王八蛋。 早跟你说了他们那圈子,没有好人,你不信,现在 唐予池瞧着向芋不是,你别告诉我都这样了你还放不下 嗯。 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喜欢靳浮白吧 向芋摇头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我现在气得想要咬死他。 你那是气得吗是醋的吧 是吧,挺醋的。向芋笑着说。 唐予池皱眉想了一会儿你别一脸虚假的笑,我看你这个笑我好闹心。 其实他不太能理解向芋对靳浮白的喜欢,那男人帅是帅,有钱也是真有钱,可向芋也不是没讲过世面的傻白甜。 迷恋个十天半个月的还好,她现在说喜欢靳浮白,是唐予池怎么想都没意料到的。 他实在不能明白,向芋一个这么拎得清的姑娘,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往深渊里跳 真喜欢上那种人,那不是万劫不复吗 可看向芋一脸温柔的忧愁,唐予池叹了一声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呗,反正他什么样你都能接受。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向芋笑了笑,看向床边的椅子,椅子上搭着靳浮白那天给她披上的长款羊绒大衣。 她自己也知道,她和靳浮白之间没那么大的情分。 他不会是那种一直被甩脸子却没什么底线一味纵容的,他有着深情的假象,实际上情能有多深呢向芋不知道。 仗着那天夜里靳浮白的若隐若现的赌气情绪,她觉得自己也就有能耐再约他出来一次。 最后一次见面,不是继续,就是散伙。 在唐予池印象里,向芋如果想和靳浮白谈恋爱,那是不可能的。 曾经他说过,她要是真的对靳浮白有所图就好了,谁知道她不图钱不图权,非要喜欢他。 唐予池还纠结着要不要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向芋已经精神百倍地打了个响指阳光这么好,下午咱俩打麻将去吧 麻将馆不能明面上开,都取名字叫老年活动中心。 此后两天,向芋和唐予池都泡在老年活动中心,同一群中老年人切磋国粹。 两天后,向芋精神百倍地去上班。 她在午休时给靳浮白打了个电话,语气如常衬衫你说我穿着更好看,不要了。可你这大衣我真撑不起来,我穿上太大,跟戏袍似的,还是还给你穿吧,不要糟蹋了。 靳浮白起初没说话,安静听完,只嗯了一声。 向芋继续说下去我给你送到李侈酒店去还是,你今天来拿 她说这句话时有些忐忑,这真是非常袒露心机的问句。 如果她足够不想见他,不用打这个电话,无论他在不在酒店,向芋只要把衣服给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总能交到靳浮白手里。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在赌,赌靳浮白会来。 电话那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向芋也就很有耐心地等着。 靳浮白终于开口,声音微沉晚上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向芋的语气轻快起来5点,我会按时下班的。 那天她拎着大衣从公司楼里出来,看见靳浮白那辆黑色的车子停在楼下。 靳浮白靠在驾驶位里阖着眼,不知道来了多久。 最近几天都在降温,天气冷得要命,空气里又浮着一层霾,阴沉,显得温度更低。 人来人往都捂着厚厚的围脖帽子,靳浮白却只穿了一件浅杏色皮衣,里面是休闲款衬衫,开着暖风似乎睡着了。 对面的商厦挂着的巨幅广告是某品牌的钻戒,这两年在国内火得一塌糊涂。 向芋还记得这个广告牌刚换上的时候,她在某天下班时盯着看了两眼,靳浮白就凑过来在她耳边问怎么,喜欢戒指改天给你买。 因为霾色,路灯的光晕在夜色里都是朦胧的,对面的广告灯牌更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光线柔和了靳浮白的面部线条,显得他温柔又容易接近。 向芋呵着白色的雾气,轻轻敲了一下车窗。 靳浮白转醒,把车门锁解开。 她坐进车里,把他那件长外套递过去还真是要来那外套,特地穿得这么少,怕我不还给你 靳浮白笑了笑上午在广州,办点事。 他没说更多,却给她一种错觉,好像他是接到她的电话才特地不远万里从南方飞回来的。 不远万里啊,真深情。 为什么他那么深情,却不能一直深情到底 向芋系着安全带,随口嘟囔总不会是为了我吧。 不然我是为谁。 靳浮白只是轻飘飘这么一句,随后开始专心开车。 他依然贴心,因为天气冷,还特地给向芋开了个座椅加热。 也依然没问她想去哪,把车子开到一家饭店的停车场里。 临下车,向芋把他的长款羊绒外套递给靳浮白穿这个 靳浮白把皮衣脱掉,穿上大衣。 天色彻底黑下来,靳浮白和向芋一前一后走在停车场里,出了停车场是一条长桥。 从远处看去,能看见饭店门口塑了两只石象。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风水学上的讲究,石象有三排象牙,看起来有些别致。 这家店向芋跟着靳浮白来过,奇贵无比,四个菜要1000多块。 长桥下流水叮咚,漫着稀薄雾气。 桥侧石柱上的石雕是小狮子,有些仿卢沟桥的意思。 向芋有些心神不宁,没想好怎么同靳浮白开口告这个白,难道要说,靳浮白我玩不起,我喜欢上你了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靳浮白突然停住脚步。 向芋险些撞上他的脊背,迷茫抬眸,还未看清什么,人已经被靳浮白推在旁边石栏上。 小石狮子雕像硌得她的背生疼,靳浮白看着她,语气沉得像积雨云层不打算说说你和唐予池是什么关系 不等她回答,靳浮白发狠地吻过来。